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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劍士與公主 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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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劍士與公主 (八)

姚鑰只覺得腳踝一緊,隨後整個人被倒著提起,又鬼就像雜耍扔球一樣將她拋在半空中,隨後伸手重又攫住她腰。這只犬族渾身就像燃燒殆盡的煤炭,爪子也不例外,此時那利爪就像火紅的烙鐵一樣印在她的腰上,姚鑰疼得幾乎要昏厥過去。

柯禮前身伏低,弓著背,作出進攻的姿態,隨著低吼露出染血的獠牙。

姚鑰的手死死捶打又鬼的爪子,試圖掰開他的控制,腳懸空著蹬踏,但是這點掙紮對於又鬼來說微不足道。他咳咳笑著問道:“為何要和人類扯上關系?人類貪婪、自私、又狠心。他們用小伎倆將我囚禁於此。我變成今天這樣,全是拜人類所賜。” 又鬼說話的聲音就像農村的土竈臺裏撥動柴火發出來的一樣,含混不清,伴隨著哢哢聲。

又鬼這番話簡直和柯禮對人類的看法如出一轍。柯禮聽到後,扭轉著脖頸,那裏發出骨骼相撞的聲音,隨後他開始繞著又鬼踱步,並不上前。

看柯禮遲遲不動作,姚鑰心一直往下沈,她仔細觀察著柯禮的眼神和表情,生怕他改變主意不救自己,幹脆大聲說道:“又不是我將你囚在這裏的!你弄死我又不是真正的報仇!”

又鬼沒有理會她,炫耀似地將姚鑰舉得更高,像展示一個玩偶一樣左右搖晃手裏的女人,沖著柯禮挑釁:“區區一個人類,只要我現在想,那她的腰會立馬折斷,死了又如何?為何如此重視她?她的身上有著不容忽視的味道,難道這是你要救她的原因?”

姚鑰幾乎要被他晃散了,大口喘息著,結果吸進了煙塵,大聲咳嗽起來。

“這樣吧,我們做一個交易。” 又鬼的笑聲很是慘淡:“我不殺她,我只是和她玩一個游戲,我贏了,就要換她去那柱子裏待著。” 他指指民宿外:“而我,要離開這裏。”

柯禮似是被他說動,沈沈說了一句:“你要去哪裏?”

“我要找一樣東西,屬於我的東西。然後,再去找一個人。” 又鬼立起前身,張開手臂做出友好的姿態:“怎麽樣,我的朋友?” 他的語氣友好,但手卻握緊了些,像是在威脅,姚鑰疼得低頭一嘶,腳面疼得都繃緊了。

就在這時,巨獸形態的柯禮尖長的嘴壓低,從胸膛深處發出一聲轟隆隆的怒吼,隨後後腿一蹬迅猛地撲過來。又鬼的一只手臂占著,他根本沒料到傷勢嚴重的柯禮還能保持這樣的爆發力,也沒料到他會突然襲擊,來不及躲閃,只得下意識將提著姚鑰的那根手臂伸到前面格擋。

柯禮去勢不減,似乎絲毫不介意會傷到又鬼手中的女孩。姚鑰眼看著自己的頭就要被柯禮一口咬下來,幹脆絕望地閉上眼睛,眼淚幾乎已經嚇得幹了。

但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。

下一秒,姚鑰連同又鬼的一根手臂一同飛到了半空中——柯禮竟然一口將又鬼的手臂連同半個膀子撕扯下來!這是他剛剛踱步時,精心算好的角度和力度。

“這個人類是死是活,我說了算。” 柯禮森然道,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。剛剛一瞬間爆發出的殺意已經被他硬生生地按了下去,不然他這一口會咬向又鬼的脖子,而不僅僅只是一條手臂。

斷臂之痛令又鬼哀嚎一聲,滾地不起,柯禮沒有戀戰,手臂一抄將姚鑰攬了下來,隨帶著她腰間還死死抓著的手臂,躍後幾米將姚鑰放在地上。

此時他是獸人狀態,渾身的毛發堅如鋼針,巨掌上的利爪輕輕滑過就能在姚鑰身上添一道傷痕。但他將姚鑰放下的動作無比輕柔,他都覺得不可思議。

手裏的女孩肩膀一抽一抽地看他,嘴唇也抖的不像樣子,像在外面受了氣的孩子。姚鑰剛剛以為柯禮不救他了,此時一遍遍哇哇哭著喊他名字:“柯禮……柯禮……我以為你不管我了……我以為你要給我外婆寄錢去了!” 死裏逃生的她看他就像看天大的救星,腦子幾乎不動,只知道說些傻裏傻氣的話。

他有些不敢看姚鑰的眼神,也不敢使大力去掰那手臂,他試圖放低聲音讓自己聽起來冷靜自持:“你聽我說,我現在把這只手臂除下來,可能會有點疼。”

姚鑰搖頭,又點頭,腰那裏已經血肉模糊,疼到麻木,她都不敢看那裏。可是長痛不如短痛,拖得愈久就愈疼。於是一咬牙,聲音沙啞地鼓勵他:“你除,我不疼!”

怎麽可能不疼,又鬼的指甲嵌入肉裏,被拔出來時還帶出一小股血柱。人類太脆弱了,看到姚鑰這一身狼狽,柯禮不禁瞇起眼睛,心中生起剛剛平息的憤怒:“真不疼?” 他問。

姚鑰的嘴唇抿了幾抿,想逞強,但從小到大都沒這麽疼過,於是熱淚又滾滾流下:“疼。好疼啊,柯禮!合同裏可沒寫這個!哇——” 她哭道。女人的哭聲聽到柯禮心煩意亂,只得用獸人的大手輕輕拍她頭:“別哭了……”

姚鑰身上的浴衣已經破爛不堪,露出裏面滿是血汙的白色睡裙。腰間的傷沒有動骨,但血流不止,她借著柯禮的指甲切斷一小條浴衣的布料,疊了幾下按住傷口。做這一系列動作時,她疼得齜牙咧嘴,一直在抖。柯禮除完又鬼的手臂扔到一旁,隨後安靜的巨獸一樣蹲坐在她身邊,有些不忍看那血跡,於是別看眼睛。

姚鑰如果不擡頭,視線只能看到柯禮那染了血的胸膛。柯禮身上的傷口很是嚇人,皮毛翻在外面露出裏面的血肉,姚鑰的手輕輕虛放在柯禮的前胸,擡頭看他,有些猶豫:“你……”

柯禮身軀一震,為避開她的觸碰,幹脆後仰噴了口濁氣出來。

他不知道該怎麽給姚鑰解釋這些傷不礙事。和脆弱的人類比起來,犬族要粗糙太多,只要有一口氣在,總會很快覆原的。之所以身上看起來那麽慘,是因為一開始和又鬼打架有保留,束手束腳的,他之前說過,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傷害失控的犬族。這場戰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。

而剛剛的確是動了氣,竟然把又鬼的手臂撕扯下來,這是他很少見的沖動。

就在柯禮試圖去平息這心煩意亂時,不遠處傳來又鬼的動靜,那個龐大的家夥竟然搖搖晃晃地又站起來。就真如柯禮所說,犬族有著強大的生命力。

柯禮一凜,低頭長話短說:“姚……姚鑰。” 他開始直喚她名字:“我知道這是合同之外的要求,但是我想托你去做兩件事。一件,去取紅線來,我一會兒拖住他,你趁我們打鬥時將我們框在紅線內,他出不來紅線的圈。第二件,你去找一把木劍。”

姚鑰不解:“木劍?” 隨後她意識到剛剛又鬼的話:“是他要找的東西?”

柯禮說:“對,樣式和雕像腰間別著的木劍一模一樣,那是又鬼的佩劍,叫除厄。之前火災時失蹤了,那大概是他失控的原因。你去找來。”

又鬼低喘著向這邊走來,一步一個焦黑的獸爪腳印印在地裏。姚鑰的心砰砰跳,緊張地看向那邊,結果視線被柯禮擋住。他不讓她看。這不是她需要擔心的家夥。

姚鑰穩定心神,問道:“在哪裏?你說的木劍。”

柯禮被問住了,氣息一窒,緩緩道: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 村民只說火災後沒有人再見到那把劍,找遍神社都見不到,也許已經被一把火燒光……

“但、你要去試著找一找!拜托了!” 話說完,他便用尾巴將姚鑰輕輕掃走,回身撲向了又鬼。

*

姚鑰扶著墻,一瘸一拐地在民宿搜尋,紅線她已經從柱子上取下來繞在自己的手臂上。木劍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。難道要她找遍神社的每一寸角落嗎?

剛剛她站在雕像前,這個禁錮住又鬼的陶土供奉已經裂作兩半,但雕像上的木劍還清晰可見。她用手比劃那木劍和雕像的比例,如果秋田武士是正常狗的大小,那麽它佩戴的木劍也就只有三十多公分長。柯禮讓她找來這跟玩具一樣的東西肯定不是為了戰鬥。

正在思考間,她發覺背後有動靜。轉過身以後,她發現蘇醒後的小比正直勾勾地立在門口看著她。口水淌下,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。那眼神令姚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怎麽把它給忘記了。

姚鑰咽了一口吐沫,向側半步走,微微蹲下,撿起兩半的陶土雕像。小比則亮著牙齒向前逼近。

就在小比擡起爪子要拍向她時,姚鑰先行一擡手將陶土雕像扔到它臉上,“嗙”地一聲那雕像砸到小比的鼻頭,碎裂開來,粉塵在空中蔓延開來。小比捂著鼻子發出一聲悶咳。

趁這時機,姚鑰從小比的腿下滾了出去。到走廊上,她瘋了一樣往前跳著跑,剛剛被攫住的腳踝又紅又腫,還在流灼傷後的組織液,她咬緊牙關不去想那疼痛,一如那一晚從莊園跑下山。

那一砸不足以擊退小比,身後很快有獸人追了過來,姚鑰卻不得不停住腳步,因為在她前方又出現一個龐然大物。

是 ski。

兩只犬族滿眼猩紅,看她就像看砧板上的大火腿,前後夾擊,向她奔來,姚鑰此時用心跳讀秒,一、二、三!就在兩只獸人的牙齒咬斷她脖子的前一刻,她蹲下側滾,ski 和小比撞到了一起。

氣急敗壞的兩只互相撕咬起來,忘記姚鑰還在一邊。姚鑰逃離戰場,內心禁不住嘆息加暗喜:比格和哈士奇呦……

姚鑰心裏焦急萬分,這木劍讓她去哪裏找啊!她想到鯉魚說的,火災之前,又鬼是保這一隅安康的犬神……

對了,鯉魚,那條紅頂鯉魚一句話也不說,她應該去問問它的!

想到這裏,姚鑰立馬轉身,要奔去池塘找那丹頂伯伯問一問。

*

院子內柯禮還在和又鬼周旋,被咬掉一條手臂的又鬼每走一步都在顫抖,每抖一下都有灰燼落下。柯禮透過又鬼斷臂處看到,這只犬族的身體已經完全碳化,就像一直停留在燒盡未盡的狀態。

柯禮看到姚鑰再次出現,他還沒問出口,姚鑰便舉著紅線沖柯禮揮舞,大聲喊著:“我要去池塘,你避開那裏!” 柯禮會意,他死死卡住又鬼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,兩獸翻滾著被柯禮帶離池塘。姚鑰趕忙先將紅線鋪在地上把又鬼和柯禮繞在圈內。

做完這一切她又跑到池塘邊,此時所有鯉魚都躲在石橋下,她喊了幾聲沒有鯉魚肯出來,只得撩起袖子下手撈,攪得一池鯉魚發出驚訝的泡泡。

“丹頂伯伯對不住了!” 她將那年邁的鯉魚拎出水,還用手拍打它的身體:“說話!木劍在哪裏?你一定知道!”

丹頂一言不發,魚眼瞪得渾圓,似乎沒料到她竟有如此粗魯的舉動。

姚鑰看不能讓它開口,下一秒,她嘴湊近丹頂的嘴,往裏鼓了一口氣。這一口氣成功地頂開了丹頂的魚口。

丹頂魚口一張一合,拼命喘氣。然後姚鑰驚異地看見隨著它喘氣,從那魚口裏掉出了一把劍柄!

她試探地伸手握住那劍柄,想要往下拉。

“這就是除厄?對不對?” 姚鑰問道。

她只是想來問鯉魚那木劍去向,壓根沒想到那木劍就在鯉魚腹內。但是如今看到這劍柄,姚鑰心裏突然想明白了這件事,火災過後,一池的鯉魚都死了,只剩丹頂還活著。又鬼的除厄劍保人身體安康,當然也會保一條錦鯉不吃不喝不動換地活到 100 多歲了!

丹頂哎呦哎呦地求饒:“不要拿出來!不要拿出來!我還指望著它能讓我長生不老呢!”

“那是人家的東西,你已經吞了夠久的了!” 姚鑰說,手繼續往下拉,一半的木劍已經現身。

丹頂擺動魚尾,拼命掙紮:“我撿到就是我的了,你這個小娃娃不講道理!”

姚鑰一吸氣,不由分說地將剩下的木劍全部取出,然後將丹頂扔回了池塘。

*

姚鑰捧著木劍跌跌撞撞去到柯禮身邊:“找到了!”

她駐足看到又鬼,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。

紅線圈內,又鬼在掙紮,身體甫一觸碰那紅線便發出“嘶嘶”的燒焦聲。這只犬族渾身的煙塵就像龍卷風一樣繞著它的身體回旋和膨脹,那逡黑的身體內一顆褐色心臟在劇烈跳動。

民宿上方的天空都被烏白的煙塵籠罩。空氣裏一股陳舊腐肉的味道。

又鬼的聲音破碎不堪,又癲狂無比,響徹天地:“為什麽要阻止我……??”

柯禮已經退到圈外,一身毛發剛剛被灼燒成焦狀,渾身浴血。又鬼的痛苦在某種程度上他能感受到,那不是身體上的苦痛,而是靈魂深處的不安寧,這也是犬族失控的原因。

他看到那木劍,本來伸出手要接過木劍,後來看到自己的巨爪,便作罷。他對姚鑰說:“你舉著木劍,對著它額頭處揮三下。”

姚鑰楞楞道:“只是揮三下嗎?”

柯禮點頭,眼神哀憫無比:“你說,犬神降福,除厄消災,惡靈退散,家宅安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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